宿舍是四人间,和舍友打过了招呼,程雨瑶便紧赶慢赶地把床位收拾出来,再把带来的东西一一布置摆放好。
下午太阳落山后气温下降几度,到饭点时程逸洋给她发了消息,俩人出去吃了顿饭,顺便在附近的商场逛了一圈,购置了军训需用品。
夜晚回去时还有时间,他带着她熟悉了一遍教学楼的片区,再回到程雨瑶的寝室楼下时,恰好快到门禁的时间。
她和他道别,转身时全然一副将他下一秒就抛之脑后的轻松模样。
然而快到楼梯口时,还是忍不住回过头。
哥哥仍然静静地伫立在路灯下,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长,在光晕的边缘模糊着淡入了夜色。
她恍神间在记忆里想起了一颗树。
那是幼年还在外婆家时,院门口长着的一颗核桃树,春夏枝繁叶茂,秋冬枯败萧瑟。
在外婆也搬到城镇来以后,老家那边就没有人打理了。
前两年的清明回去祭祖拜坟,从山上下来时天色已经沉暗了下来,空旷的院里只有屋檐下亮着一盏微弱的白炽灯。
核桃树长在院坝之中,多年失了照料已然有些凋颓之势。
一颗被遗忘的、孤独的树,就好像它一直寥寂地站在这里,等候着或许不会再回来的人。
就在此时此刻,因为这场无端的联想,哥哥会不会心有灵犀地感到落寞?
她忽然好想停下脚步,想无理由地跑回去抱一抱他,看看他的神色有没有黯然,会不会像自己现在这样,期待着一个突如其来、意外的拥抱。
他在她的生命里总是那么沉默,所做大于言语更多,仅仅只是他付出的无声,就足以让她的心发疼。
然而境遇并没有给他们一个含义非凡的拥抱的机会,所有厚重的情真意切,都会被轻飘飘的“兄妹”二字掩去。
她明白,即使在此刻真的前去拥抱他,对彼此而言也无济于事。
所以在片刻犹豫的最后,今夜里草率分离的结局还是被敲定。
程雨瑶只是朝着他挥了挥手,转身走进了楼梯间。
直到回到寝室洗澡收拾完,她瘫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,寝室里便熄了灯。
睁眼看着天花板发呆,视线在黑暗中慢慢适应,一切又逐渐清晰起来。
即使已经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,室友均匀的呼吸声早已响起,她仍有一种不真切的恍惚感。
她抬起手,拨了拨白天她在床头挂起一同带来的瓦猫挂件。
收拾行李的时候,瓦猫被她从行李箱里放入又取出,反复几次后还是装了进去。
她迟迟才心有余悸地庆幸那晚哥哥买下了这只瓦猫,至少在看到它时,这段短暂的记忆还不会模糊得那么快。
离开鹭岛最后一晚姜宁说的那些话,她总是反复地回想。
他爱她吗?他对她会不会也抱有不一样的情感?那段时间里的自然而然的相处,全然不似他的伪装。
“你是他的妹妹呀,他怎么可能对你放手不管呢?”
这句话被无数遍地反刍着,她几乎是被他亲自养大,无论她做出什么,她知道哥哥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,都会为她兜底。
可是正因为如此,她才不愿意无所不用其极地逼迫他。
她爱他,所以更想让他幸福,而不是痛苦。
做不到放弃,也做不到强求,优柔寡断着被这样的爱夹在中间,进退两难。
还有别的办法吗?
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?
哥哥、哥哥。
辗转反侧,忧枕难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