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二娘哈哈大笑:“好个傻丫头!燕窝?甚么鸟窝都没用!要是吃肉都补不起来,就不可能有别的能补了。说白了,要想体质好起来,就两件事:强体,吃肉!你吃十年人参,也不如养好胃口,把五谷好肉吃上半年。”张青也道:“把饭吃好,觉也睡好,再每天跟着二哥练五禽戏,闲来散步,观赏美景,保持心态,甚么病好不起来?”黛玉笑着央告道:“好嫂子,饶了我罢!你们把我过去十几年的生活都颠覆了,比孔夫子还会育人呢。”孙二娘道:“我还要继续教育你。”林黛玉佯嗔道:“原以为是来过生辰的,没想到是来读书的,讨厌,人家要逃学了。”孙二娘这才笑道:“那不说了。我的好妹妹,可千万别逃,万一被别的男人掳走,那人也叫甚么玉的,和你有点缘分,我们可都要哭死了。”二人护在林黛玉左右,陪她一路赏玩。
却说这花神节,乃百花仙子的生日,逢此佳节,闺中女郎剪五色彩缯粘于花枝上,谓之赏红,城中妇女亦剪彩为花,插之鬓髻,以为应节,也有剪采飞白牧丹花灯,并荷花芙蓉异样灯火。有诗为证:春到花朝染碧丛,枝梢剪彩袅东风。蒸霞五色飞晴坞,画阁开尊助赏红。
日色璀璨,六街叁市,各处坊隅巷陌,装花点彩。大街小巷,扑蝶挑菜,又有官府出郊劝农,踏青赏花;百姓祭奠花神,祈祷丰收。亦有诗为证:百花生日是良辰,未到花朝一半春。万紫千红披锦绣,尚劳点缀贺花神。
当下林黛玉叁人延街看了一回,迤逦投南看花。走不过五七十步,前面一伙人围住一处热闹,又有喝采声响起。入内看时,只见一条大汉正动手打人,把几个簪花的汉子都攧翻在地。后头帮闲的人见了,上来动手,那大汉一拳一个,毫不歇手。
张青牵住前面一人问道:“那人因甚在此厮打?”那人答道:“几个浮浪子弟欲调戏良家妇女,那汉子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。”孙二娘道:“这才叫好汉!”张青也暗暗喝采。两人退出圈去,对林黛玉说了,林黛玉点头道:“该打。”
那些人见不是势头,扒将起来,一溜烟逃了。那妇女上前叉手拜谢,大汉谦让几句,也不告知姓名,径直离去。张青夫妇都道:“岂能错过这等壮士?”便随在大汉身后。黛玉只关心那妇人是否安全离去,目送她背影走远了,才发现张青夫妇已走在前面,只得跟上去。
进了一家酒店,那大汉坐了,张青夫妇坐于对席。大汉看他们一眼,问道:“不知几位寻小人何事?”二人诉说方才观战,又道:“见壮士仗义,实在仰慕,便随到此,只望结交则个。”那汉道:“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。”孙二娘叫过酒保,接过黛玉手中的银子,把与酒保道:“但有酒菜,只顾上来,别来多问。”
那汉几番客气道谢,询问姓名。张青道:“小人张叁,在本地做些买卖,这位是小人浑家,姓孙,这位是小人的弟妹,见今日良辰,便来游玩赏花,不想得遇壮士。”
大汉早瞥见二人身后站着个袅袅婷婷的女儿:荷衣华服,闪灼气派,瑰姿艳逸,仪静休闲;但行立,顾景斐回,所过处,光明日月,将到时,竦动左右。不需露脸,只凭一段自然婉转的态度,便绝胜花神在世。
大汉看在肚里,早猜到这叁人的关系,不表露于面,微笑道:“小人姓石名秀,金陵人氏,随叔父来此贩羊马卖,自小学得些枪棒在身,一生执意,路见不平,但要去相助,人都唤小弟作拚命叁郎。”
孙二娘笑道:“巧了,我这弟妹也是江南来的,保不齐是乡中。”黛玉道:“难怪乡音入耳,甚是亲切。”石秀道:“姑娘也是金陵人?”黛玉道:“本贯姑苏,随父亲迁住扬州,家母是金陵人氏。”石秀笑道:“巧了,小人居无定所,也常在苏扬两地吃屠家饭过活。敢问令堂是谁家千金?或许小人也曾耳闻。”黛玉道:“家母是金陵石头城荣国府出身。”
“哦……”石秀拉长尾音,若有所思,“原来如此。贾府在金陵确实人尽皆知。”
张青道:“哥哥如此豪杰,又有一身本事,只做贩羊马的买卖,何时能发迹?不是小弟另有所图,只是想寻个好安身去处与你。”孙二娘说道:“我也在想这事!你们看,石秀兄弟的眉眼还有几分像我们叔叔呢,这不是天上掉来的缘分么?”
黛玉听了,心生好奇,这才把正眼去瞧他,欲知是否真与武松相似。那石秀也把眼神转来,四目相撞,两人对视。
黛玉看他时,果然好个壮士:
身似山中猛虎,性如火上浇油。心雄胆大有机谋,到处逢人搭救。
全仗一条杆棒,只凭两个拳头。掀天声价满皇州,拚命叁郎石秀。
石秀道:“多谢哥哥嫂嫂厚爱,小人只会使些枪棒,别无甚本事,况且叔父身体每况日下,小人责任在肩,如何能不经叔父准许,弃他而去?再好的安身之处,也不敢奢望。”张青二人听了,便不再提。四人饮酒叙说。
黛玉打开随身香袋,抓了两把银子,送与石秀。石秀不敢受,黛玉道:“我们有同乡之谊,况且你随叔父贩卖,我也是为叔父来到山东,本就该互帮互助。”说着,又抓了两把递去,“有了本钱,好与叔父疗治。”石秀方才收了,再叁作谢。
四人在席间备说江南,黛玉叹道:“确实有些想念苏州了,改天回去看上一眼也好。”石秀却把眉头皱起,心下思量片刻,说道:“姑娘对小人有恩,小人不敢相瞒。如今江南面目全非,还是不回的好。”黛玉问道:“这是为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