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道宜哭累了,小产过后没力气,最后只能发丝凌乱地趴在床头哽咽。
柳湘盈喂水给她,而后托起她的身子。
薛道宜手臂无力,任由她拉着。柳湘盈不敢用力,只与绪兰合力将薛道宜托起,以盼她能舒服些。
她倾身过去拿了几个软垫靠在薛道宜背后,因哭泣而沉重的呼吸声中,嗓音带着浓重的喑哑,却无比平静。
“后面有个小窗,出去就是花园。”
柳湘盈微怔。
薛道宜没有看她,眼神中满是死意:“别从后门走,那人多,都在守着你。”
她说得多,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,说完便深深呼吸。
见柳湘盈还有些呆愣,心里发急,轻喊道:“快去啊,这儿撑不了多久!”
身上是微乎其微的推力,但那是薛道宜最后的力气,想将柳湘盈推走,即使那点生路小到不可思议。
柳湘盈握住那只冰凉的手,抱住孱弱的身体。
薛道宜的催促也在拥抱中止息,她指尖颤抖着,按在柳湘盈背上,泪水跟止不住似的,尽数留给了她未出世的孩子和谢府唯一的朋友。
柳湘盈抱住她,脖颈湿润,一开口声音已经哑了,“为什么?”
没有她,薛道宜或许能保下孩子。
薛道宜不蠢,掉了孩子,这个时候消息封闭,柳湘盈却很快来了,她很快明白其中曲折,心中万分悲苦。可她更清楚,那些悲苦不该柳湘盈承担。
薛道宜双目空洞,轻声问:“那你为什么还要来。”
她感觉到颈窝处的湿热,抬手拍了拍身前颤抖的背脊,痛苦地闭上眼,唤来绪兰,将柳湘盈拉开。
——
屋内传来巨响,重物坠地,瓷器碎裂,女人喊声尖叫不止,青天白日却好像索命冤魂,凄厉异常。
外头侍卫林立,面貌不同,却是相同的麻木神色,丝毫不理会里头惨况。
谢远华心疼薛道宜丢了孩子,好歹是发妻,心软给两人些许时间叙叙旧,毕竟以后就是天人永隔。
女人的喊声忽地一顿,很快毫无征兆地继续哭号起来,谢远华听着,忽觉不对,遽然起身踹门,大步走进屋内。
屋内冰冷异常,哪还有那对主仆的身影,薛道宜卧在床上,冷冷地看着他。
看他面目狰狞,愤怒到目眦欲裂,薛道宜起初只是冷笑,待谢远华跨步而来,她猖狂大笑着嘲弄着,将这辈子恶毒言语统统丢给谢远华。
“贱妇!”
谢远华哪管薛道宜刚刚小产,又已然喊得咯血,将人一把甩下床,狠狠甩了两巴掌。
薛道宜早就没力气反抗,身子如破布般被谢远华拽着领口提起,她咬紧牙关,不愿意逸出丝毫软弱的声音。
面对谢远华的愤怒,她毫不在意,毫不掩饰的嘲笑,屋内屋外都听得清清楚楚,夹着拳打脚踢的殴打声中,听见谢远华和兄嫂私通,觊觎亡弟遗孀,下作非常,恶稔罪盈。
薛道宜骂得畅快,心口郁气骂了个干净,气得谢远华双目赤红,额头满是汗水,阴恻恻地瞪着地上的女人,心中愤怒异常,早就不记得发妻和夭折的孩子,直接抄起一旁的凳子,重重往下一砸。
巨大的声响,女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。立在门两侧的侍卫神色是几不可见的变化,他们对血腥气都极为敏感,但并没有理会房中的情景。
柳湘盈扔掉手中的花瓶,心口剧烈跳动,满地破裂的碎瓷铺在男人身上,脑后血流如注,已然没了生息。
她不敢看谢远华,颤抖着扶起薛道宜。绪兰在一旁扔东西制造声响,柳湘盈将找得到的厚衣裳统统裹在薛道宜身上。
她指尖颤抖,两条袋子胡乱系成一团,也顾不得其他,找到被子中还有些余温的汤婆子塞到薛道宜手中,又将自己的大氅将薛道宜包得严严实实。
顺着薛道宜的指引,三人悄悄从隐蔽的小窗离开。
一开门便是铺面而来的寒意,柳湘盈觉得周身瞬间冰冷,凉意摄人,她抱紧了薛道宜,抬手挡住冰凉风雪,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风雪中。
大雪纷纷扬扬,很快将三人的脚印覆盖,不知去向。